“这个国家就快完了,没有月亮,月影也将不复存在。这些人也都是军人,任谁领导都免不了战死。”老者耸耸肩。“你没必要给这国家陪葬,你的眼神告诉我你想好好活着。年轻多好,那么多时间都是你的。”他叹了口气,那是在感叹自己的年岁么?他大概有七十岁了,还很有精神,可唯独岁月的痕迹是无法掩盖的,就像我无法对他掩盖自己。他的眼神无疑是犀利的,眼皮却耷拉出几层来。我在芙蕾雅的镜子里仔细看过自己的脸,我想我多说也只有二十岁,确实是年轻,他说得对。
“这样啊。。。我怎么称呼您?您又是什么人呢?”
“我是你的答案!”老人似乎有些不耐烦,“说真的,你想问的那些只能找我,外面的事很多年前就与我无关了,我不是哪一边的。”
“您在编写历史吗?”看着两侧堆着的手稿,我问道,我不想被他讨厌。
“你变机灵了,啊哈,芙蕾雅那小姑娘没这么说过你吗?”他笑起来,胡子一抖一抖的。“我当然知道你为什么还赖着不走,她这回可乐坏了是吧?”
“她的事您有了解么?我还没想起多少,怕她会难过,如果您知道,请务必和我讲讲。”我想自己脸上的的神情一定相当诚恳,不用看都知道,毕竟早上刚对镜子排练过。
“先问她,不问自己?真行,还得是年轻人。”他给自己倒满茶,用底下的碟子垫着端起来,躺在大床一样的靠椅里滋溜滋溜地吸。
“嗯,挺在意的。”我选择信任他,在我短短的记忆里还没见过骗子,看样子这老人不会是第一个。
“你先来的,她后来的,中间差了整两年,她来的时候你就是团长了,具体我不清楚,反正她就开始追求你了,知道你要来我这,之前就在这儿埋伏好,假模假式地问我这问我那,你一来她就坐那里看书,嗬,哪是看书,净看你来着。”老人指了指角落里那把椅子,我看见缎子上已经落满了灰尘,想着那么动人的芙蕾雅曾乖巧地坐在那上面,眼光偷偷越过书檐看这边。“她从别的屋搬来的,我也不坐,懒得送走了。”
“慢慢和我也熟了,没事就过来,什么都聊。小姑娘知道的不少,也不讨人厌,她是真喜欢你。呵呵,你那时候可了不得,又看得上谁了?”
“哦。。。”
“有一天你俩一起过来了,之后听说你们办什么事都是一起了。”
“我以前什么样啊?”
“当长官的还能有什么花样?哦,你还能飞,那可不容易,现在也忘了?”
“会飞啊。。。”我忽然想起芙蕾雅的话:“天上天下,如果说还有谁能帮我的话,那只能是你了,栋,以前的你。”曾经的我大概是她唯一的希望吧。
“只有我能?”
“你能当上这团长,这个就占一半的原因,我都不知道你是看了什么学来的,你又不是翼人,而这里的书我几乎都看过。算了,现在提这事,年轻人又该伤心了。”他不再提起关于这一技巧的半个字。我终于知道昨夜芙蕾雅那些话的含义。
“你性格倒是好了些。”老人似乎觉得我蛮可怜,便安慰了一句,聊胜于无。
“那我永远也帮不了她了。”丢开所谓的矜持,我只盼着这老人能从书架上取来一本厚书,告诉我,栋,瞧你可怜,你照着上面做吧。我真希望他能可怜我。我并不清楚他的底细,只是对这位可能帮我的老人寄托了全部的指望。这没有道理,老人的睿智也许只是年纪带给他的,可无论如何,他要是不肯帮我,我就哀求他。他看看我,他的眼神告诉我他无能为力。
“她还求过我呐,老头子要有那种书还得了?”他顿了顿,“那她现在知道你其实什么也不是,对你怎么样?”
“她对我很好。”老人的话刺痛了我,于是这话的语气被刻意地加重了,我知道他没有恶意,他只是陈述事实,可我没法不恼火,也许是那点可怜的自尊心作怪,也许只是因为我不服气,我连选择的权利都没有,只有接受这一无所有的不公。
“她说了不要我帮。”我深深呼了口气,细细回想着她的那些话。“那只是安慰我吧,我总不能真的什么也不做。”
“让她解脱吧。”
我睁大眼睛望着老人的脸,他在说什么呢?解脱,什么意思?
“你知道她为什么在这儿?她就是冲这些书来的,小姑娘跟我说要觉醒血统,长出翅膀到上面去,笑呵呵把书都借走了,你猜猜怎么着?”
她当然失败了,毫无疑问。
“等她再来还书,她说这些都不好使啊,说着话嘴角就往下淌血,我才知道上面那些乱七八糟的方法被她在自己身上试了个遍,你都不知道那都是些什么歪门邪道的法子,借她时候没注意,我也有责任,就说让她按时过来治疗。”
“她说她自己控制不了,治好了也没用,我还以为她是指血统被压抑的痛苦,结果发现那是她对母亲的渴望。那孩子怀抱的病态的思念每一秒都在灼烧她的身心,可据她所说,她甚至没见过母亲,我不知道那是怎么回事。”往事被勾起,面前的老人第一次流露出某种本不该出现在那张脸上的古怪神情。见他以来,他的谈吐,神态,一切都告诉我他是个高深的智者,值得我去请教和信任,直到他谈起芙蕾雅。
“她就那么走了,很久都没再找过我,那以后关于她我听到很多不好的传言,都说这女孩是个疯子。再后来你小子就回来了,她才变得乖巧起来。”
我心底深深埋藏的那个充斥着恶意的揣测,狠狠地咬噬着要冒出头来,我紧紧摁住,拼命忍着不去揭开看它。似乎我正是芙蕾雅改变的原因,有了我以后她就真的不再困扰了么?与其说她放弃了那些疯狂的想法,不如说是找到了一条捷径,是。。。这样么?
“我也不瞒你,那时候,大概所有人都知道她接近你的意图,都在骂她。她很感激我,因为我允许她来这儿看你,我心里清楚,这孩子是真的喜欢你。”
最后一句话仿佛天音,在到深陷黑暗泥沼中的我耳中轰响。光明的门扉向我敞开,门内是广大而圣洁的殿堂,身着白袍的引导者微笑着伸手过来,我的心雀跃着似乎要唱出圣歌,那一刻,我愿意相信这位引导者的所有话语,我愿意跪伏恳求,只要他肯再多说些,再多说些,让我心里的光深深扎下根,再也不要离开了。
这种感觉只持续了片刻,那也许是现实中不短的时间。恍惚中我说了些什么?都忘记了。我一定是失态了,看老人的表情就知道。他饶有兴趣地盯着我看,嘴角带一丝戏谑,我怀疑自己说了什么奇怪的话。
为什么这样呢?芙蕾雅,在这名字之面,我所谓的理性消失殆尽。她对我的感情难道还不够清楚?明明早已下定决心完全相信她,为什么还是会那么容易就恶意地怀疑她,又那么容易地否定这怀疑,沉浸在孩子气的自编剧本里,抱着自欺欺人的满意结果,却如得到神明的恩赐一样喜悦呢?
“你问我怎么知道?你以为我这么大岁数活在哪里去了?坠入爱河的女孩都会变成傻瓜,她那时候和傻瓜没两样。”那声调在我听来轻快又美妙,我忍不住扑哧笑出了声。
“一年前你们在井里失踪,我亲自去找,下到最深处,看到那孩子发疯一样屠杀着怪物,那情形几乎是虐杀了,一道上堆满的残骸都是她干的,看到我,她一下子坐在地上呜呜哭了起来,喊着见不到你啊这种话。。。那样子任谁看到都不会再怀疑她的心意了。现在的你对这国家而言毫无意义,可对那孩子,又不仅仅是意义的事了。”老人起身拍了拍我的肩,他似乎也察觉到自己说得有些太多了,口吻也渐渐亲切到轻易暴露出他平日的孤独来,索性顺其自然了。
“还坐着干嘛?你不饿我都讲饿了,你要是愿意跟着就来吃点。”
“好呀,正好早上没吃什么。”我乖乖站在门外等,看老人背对我捣鼓着锁,他是很高大的,只是背微微有些驼。
“哦,今天是加冕典礼,她早早去护卫王了,不然你绝对有饭吃,只是味道嘛。。。”
“不敢恭维。”我笑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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